第二天，里宾特意起了个大早，找佣人给自己好好拾掇了一下，穿了正装、梳了帝国最流行的背头，十分郑重地坐上了专车。
因为多罗斯法币中掺杂了黄金，重量远超一般纸币，必须要专车运送。
更重要的是，那可是十万法币！
里宾经手过的钱确实很多，但大多数时候就是一张纸、一个签名的事，哪怕是费奥尼斯的十亿，目前也不过是一句空谈，极少有真正见识到钞票的机会。
所以，直到上了车，里宾还在研究自己的仪容仪表，担心在这关键的时刻掉链子。
“少爷，您跟老爷一样，随便拾掇拾掇就够帅了。”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了里宾紧张的样子，打趣道，“您现在这个样子，就跟当初老爷第一次去取钱一模一样。”
开车的司机叫做戴维·麦克·柴尔德，有二十多年的驾龄，几乎就是一部行走的家用车发展史。
他陪着有救命之恩的“老爷”，从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，变成了如今的糟老头。小时候里宾都喊他老麦克，后来在得知一些事情后，就喊他“麦克叔叔”了。
里宾整了整衣领，语气依旧难掩紧张：“麦克叔叔，我爸以前也像我这么…不像样吗？”
“何止是不像样，”老麦克靠在座椅上，从容道，“扭头看看你左手边的玻璃，是不是跟别的玻璃颜色不太一样？”
里宾看了看，发现确实如此。
老麦克接着说道：“老爷第一次取款的时候，激动得在后座上打拳，结果一拳砸到了玻璃，飞溅的碴子全都落在了他脸上，幸好那玻璃的质量不怎么好，才没有划伤脸…”
“等一下，这车不是前年才换的吗？”里宾敏锐地察觉了盲点。
“前年的车，就不许用十年前的玻璃？”
老麦克拍拍喇叭，驱散了前方的人群，
“老爷的念旧可是非同寻常，当初换车的时候他就嘱咐我，一定要把这块玻璃留下来、换到新车上，结果就害得我选不了最好的款式，被死死地困在这辆老爷车里面，遇到贱民都不敢直接冲上去…”
一说起“老爷”的事情，老麦克的话就止不住了。
里宾也没有在意，反正从很多年前起就是这样，刚好还能缓解路上的无聊。
不过，这路上的无聊，持续的时间好像有点太长了。
柴尔德宅好歹也是在市中心的，到中央银行最多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车程，可是这半小时都快过去了，还是没看到银行的影子。
而且根据里宾的观察，越是靠近银行，路上的行人也就越多，行人的衣着也越显破旧。
还没等里宾开口询问，老麦克就先忍不住了。
“这帮不干活的玩意，就知道打救济金的主意。”无论喇叭如何轰鸣，都无法有效地驱散人群，更没法驱散老麦克脸上的愁云，“简直就是寄生虫，就不能找个工作吗？”
里宾没有接话，而是默默看着路上的行人，看着他们迥异的表情。
帝国当下的境况并不乐观，只不过里宾刚好生在了一个境况非常乐观的家庭。
一路挨过来，费了足足一小时的时间，才终于到了银行门口。
因为有希斯的安排，所以里宾不需要跟“寄生虫”们一起排队，而是有专门的人来帮他拿外套、拿帽子，再领着他去往专门的贵宾室。
首都银行的规格自不必说，这座建筑同样也有着上百年的历史，大概在三十年前从教堂改为了银行，富丽堂皇的程度可想而知。
与豪华“硬件”相对应的，则是“软件”部分的严重不足。
里宾坐在沙发上，看着面前的红茶，不自觉地露出了鄙夷的神色。
“这玩意也配叫茶？？”
可不是里宾金贵，哪怕是平民常喝的那种散碎茶叶，他也能当做饮料对付过去。可银行的茶水偏偏有一种怪味，就好像是把蘑菇、袜子，还有老麦克的头油混在一起的风味，让人一言难尽。
红茶在发酵过程出差错确实容易导致变味，但是能变得这么彻底，还堂而皇之地端上来…银行的境况大概也不太乐观。
约莫五分钟之后，里宾的茶基本凉透了，才有一个秃顶的中年男性推门而入，看身上的工装，大概是有一定地位的管理人员。
“抱歉让您久等了，”银行经理先弯腰鞠躬，然后才坐在了沙发的偏位，眉目间极尽谄媚，“那帮贱民真的是烦人，搞得外面熙熙攘攘，跟菜市场一样…”
里宾没有注意听，这与他的目的无关，反正他只要取钱走人就行了。
可是，刚提起取钱，银行经理的脸色就瞬间变冷；
再说到要取外汇，还是多罗斯法币，银行经理的面色也渐渐苍白；
最后里宾说出了要取十万，而且是全额、立刻取走，银行经理直接丢了半条命。
“柴尔德少爷！”他几乎要跪在地上了，“您可千万别开这种玩笑！在这种关键的时候，没了外汇储备，可是要出大事的！”
里宾皱眉道：“你们超发货币，滥发福利，跟外汇储备有什么关系？”
银行经理的五官都往一处挤，两只手攥来攥去，好像有很多话想说，却又因为某些原因说不出来。
良久，他才从桌上的一份日历找到了话头。
“少爷，您看，这份日历是皇室特供，还有女皇陛下的印章，您看到了吗？”他指着日历上最显眼的大金饼，急切地说道。
都不等里宾点头，他就继续说：“您再仔细看看最近的日子，每一天都有神皇赐福，但神皇从来都不给我们银行赐福，您能明白吗？”
他说起“赐福”的时候，里宾还稍微紧张了一下，不过现在看来貌似只是一种比喻罢了。
光看日历肯定没啥有用的信息，但是结合“皇室特供”、“神皇赐福”，就让人不免要往皇室的方向发散。
现在是四月十七号的晚春早夏，没什么节日，但貌似有好几场庆典在筹备……
“哦！”里宾猛拍大腿，可算把今天目睹的一切都串了起来，“你是说先皇的升天祭典、女王陛下的降临日庆典、王子殿下的生日庆典、还有小公主的成人礼啊！”
皇室烧钱的能力，大概就是里宾想象中最烧钱的方式，再乘以二那么多——总之就是超乎想象。
很不巧的是，今年的各种庆典都是好年份，而且还集中发生在五月、六月、七月，可以说整个夏天都会在庆典中度过。
那么，钱要从哪来呢？
银行经理声泪俱下，真心实意地恳求道：“柴尔德少爷，您多少也与我们银行有点渊源，请千万别在这种时候给我们加重负担了！”
事实上，里宾对他的眼泪基本无感，银行的从业人士当然能充分调动自己的感情。
但是呢，联想起外面那些穷苦的路人，他就不由得一阵心寒，皇室大肆张扬的钱，居然要从一无所有的人身上得来，真是令人感叹。
这么说来，银行经理的话也不无道理，鬼知道他们银行拿着这些外汇在做些什么勾当，里宾要是一口气全都取走，还真可能要引发多米诺效应。
可费奥尼斯那边的事情同样很重要，里宾不可能为了银行的几句好话，就不管爱茵的命运。
权衡之下，里宾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。
“或者…我们可以换个方法？”里宾弯下腰，同时也压低了声音，“我今天可以只取五千法币，但是，你要给我开具一份十万的取款单、一份十万的存款单，以及九万五千法币的支票……”
银行经理一边听着，一边喜上眉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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